局团委“青春向党·地质报国”主题征文二等奖《当信仰在远山轰鸣》


来源:

六〇五队

作者:

刘世琦

发布于:

2025-09-0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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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你是否会想象到某一天自己走在后半夜的深山?

  没有整齐的台阶,没有谈笑风生的同伴,更没有在山顶等着你拍照打卡的观景石。

  唯有黑暗尽头那一盏孤灯,在寂静的夜中为你指明方向。

  九月的清晨,天边刚泛起鱼肚白,我便因工作需要踏上了前往邻省的列车。

  甫一出车站,我就在人群中看到扎眼的张站长。

 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褐色迷彩服,顶着一头板结如枯蒿的乱发,眼镜片上蒙着层薄灰,袖口边、裤脚上都是泥点子。

  风尘仆仆的他与周围西装革履的旅客形成鲜明对比,就像一幅素雅水墨中不慎滴落的油彩,突兀却鲜活。

  我快步朝他走去,张站长同样也看见了我,对着我挥了挥手。

  这次的工作时间紧,我们见面没有多寒暄。路边的皮卡车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,载着我们驶离城市。

  车窗外的景致如画卷般徐徐展开:钢筋水泥的城市渐渐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广袤的田野。时值金秋,黑土地上翻滚着金色的麦浪,收割机像勤劳的巨兽,在田间划出整齐的轨迹,卷起的秸秆在阳光下闪着温暖的光泽。

  不经意间,我从车窗倒影中瞥见后座堆满的物资,新鲜的蔬菜上还挂着晨露,塑料袋里的西红柿挤得变了形,皮卡车后斗里成箱的方便面随着颠簸发出轻微的碰撞声。

  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,张站长解释到每年的这个时间是各个机组赶工期抢进度的重要关头,但也是粮食丰收的好时节。这个时候外出务工的人们就会回家收割成熟的粮食,驻地上平常就没专人采购物资以及做饭。现在是每个机组派人在休息时挤出时间轮流外出采买,轮流生火做饭。

  看着那些沾着泥土的食材,我突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次普通的工作踏勘,更像是向着那些坚守在深山里的地质工作者致敬。

  道路渐渐变得崎岖。车子从平坦开阔的柏油路开到了颠簸的乡间小道,最后拐进一条几乎看不出是路的山道。两个多小时的颠簸后,几座低矮的平房出现在山坳里,这就是我们的驻地。

  说是驻地,其实就是大山深处几座矮矮的平房,早些时候还有些人靠着大山常住,现在也只有机组租住的房子有人,其他的早已人去屋空,只会在播种收割的时候回来点起炊火。

  推开车门,山间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。我的心里涌起淡淡的激动,这种远离尘嚣的宁静,是久居城市的我许久未体验过的。

  转头我发现张站长已经开始忙活把车上的东西往下搬,屋里却出奇的安静,没人出来一块帮忙。

  我感到奇怪,推门而入只见屋里两侧大炕上铺满了被褥,黑漆漆的石板地上打扫得干干净净,角落里堆着几双沾满泥浆的工作鞋。屋子里充满着生活气息但没有人声,只有里屋紧闭着门,隐隐还传来阵阵呼噜声。

  抬脚刚想去敲门张站长就过来轻轻地拉住了我,小声向我示意道他们是今天早上刚从机台下来的夜班人员,已经连续一周昼夜颠倒,现在不好打扰他们休息。

  我一听也轻手轻脚地跟着他退了出去。

  这时车上的物资已经整整齐齐的堆在了屋旁的露天厨房上,张站长也累得满头大汗,他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告诉我今天还可以去山上看一处机台,便招呼我一同上了车。

  这段路途算不上多愉快,挖掘机走过的路上常常被压得东一块坑西一块坡,一个多小时的颠簸后,我们终于到达半山腰的停车点。

  但真正的攀登才刚刚开始。

  随着海拔升高,钻机的轰鸣声越来越清晰,脚下的土地不时传来微微的震颤。

  上山的路也并不好走,挖掘机履带碾出的沟壑在泥地上刻出狰狞的伤痕,看似坚硬的地面却是一踩就陷入半只脚的泥沼,当隆隆作响钻机终于出现在眼前时,我早已大汗淋漓、气喘吁吁。

  挨个与平台机长大声打过招呼后,张站长扯着嗓子在震耳欲聋的噪音中跟我讲解,他的声音被机械咆哮撕成碎片。这是我第一次直面工作中的钻机,那台钢铁巨兽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,轰隆隆的巨大响声在山林间回荡,给人一种沉重的不安感,钻杆旋转时带起的泥浆在空中划出抛物线,整座山体仿佛都在它的威压下颤抖。

  机台工人们古铜色的脸庞上混合着机油和汗水,在轰鸣声中紧张地忙碌着,看着他们熟练地操作拉杆旋钮、配合地放水抬杆,我的心中涌起强烈的钦佩,这些看似轻松的操作背后,是上千次重复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,不知他们经历过多少次枯燥的实践与操作,以自己的汗水和努力驯服这台机器猛兽。

  工作完成后,我环顾四周,发现连块干燥的落脚处都没有——整个平台几乎都浸泡在泥浆里。

  持续的高分贝噪音让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,湿透的后背被山风一吹,泛起阵阵寒意。我向张站长做了个下山的手势,他点点头,临走前还不忘拍了拍年轻机长的肩膀,沾满油污的手掌在那件同样脏污的工作服上留下新鲜的印记。

  回程遇到夜班车队时,车灯在暮色中连成蜿蜒的光链。张站长说他们都是今天上夜班的人,人可以休息但钻机可不能停,这也是他们工作的准则。

  回到驻地天已将黑,早下山的人们做好晚餐等待我们自取。

  因为一天的舟车劳顿,草草吃完晚饭,我便一头扎进了被窝,屋外张站长他们还在讨论钻机进度,偶尔传来铅笔在班报表上划动的沙沙声。

  逐渐我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,很快便沉沉地进入梦乡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刺耳的铃声吵醒了我。

  黑暗中,接完电话的张站长摸黑穿衣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,竟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。

  察觉到我也醒来,张站长对我说:“山上机台的水泵坏了,钻机没法进尺,我上山看看。”推门的瞬间,山风裹挟着露水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
  看着后半夜屋外浓重漆黑的环境,我担心他的安全也起身跟了出去。

  经过颠簸车子停在了熟悉的山腰处,望着车窗外漆黑的夜色,我的心里竟生出一种恐惧感。

  没有给我消化的时间,张站长给我递过来一个巨大的手电筒,拎起一大包机器零件便一马当先地往山上走去。

  明亮的车灯熄灭,我拧亮手中唯一的光源,山路上的黑暗浓得化不开,这束光只能照出去两三米,再往前就被黑暗吞噬殆尽。

  我小心翼翼为张站长打着灯,跟随着他的步伐往山上走去。秋夜的大山冷得厉害,我不知是紧张还是寒冷,光圈照在山路上抖得厉害,像只受惊的萤火虫。

  夜色浓稠如墨,沉甸甸地压下来,让人喘不过气,寂静压得我耳朵发胀。我从未想到走在半夜的山里会给人如此巨大的心理压力,白天见过的风景在黑暗中换了一副狰狞模样。

  山夜深沉,黑暗如铅,远处传来几声分不清是鸟鸣还是树枝摩擦的怪响,不时暗处还传来碎石滚落的窸窣,分不清是夜行动物的移动还是松动的山岩在喘息。偶尔鞋底碾过碎石子发出咯吱声,总让我错觉身后有人跟着,可回头时除了晃动的光晕什么也看不见。

  可能是察觉到我的心理压力,张站长主动放慢了脚步,与我并排走在一块,并用手指向前方。

  顺着他指引的方向,我抬头向前望去,一抹光晕悬在不远处的树林中,是钻机的照明灯!在墨色山峦中如同海上的灯塔。张站长说过,夜间作业时平台会打开四盏高瓦数的防爆灯,隔着五公里都能看见。

  我攥着手电筒的手突然发烫——他们常年与这样的黑暗对峙,而我竟为一次夜行战战兢兢。我想象到他们日复一日的穿梭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,忍受着黑暗大山带给他们的寂寥与孤独,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守夜人,用钢铁般的意志对抗着大山的孤寂。张站长的身影在前方晃动,照出他裤腿上已经干涸的泥浆裂开的细纹,那是无数次夜行的见证。

我抹了把糊住睫毛的冷汗,数着心跳给自己加油。 

当我们终于攀上平台时,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。照明灯将整个作业区照得亮如白昼,在漆黑的群山怀抱中,这方寸之地犹如一座漂浮的光之孤岛。

  钻塔的钢铁骨架在强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,工人们的身影在这片人造白昼中拉出长长的剪影。

  最震撼的是那些夜班工人的眼睛——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,像黑曜石般反射着钻塔的灯光。他们沾满油污的工作服上结着白霜,安全帽的系带被汗水浸得发黑。

   “水泵停工了!“一个满脸机油的小伙子从钻机旁出来,他的吼声在机器轰鸣中时断时续。张站长快步走向故障的水泵,他的背影在钻塔衬托下显得格外单薄,却又莫名有种顶天立地的气势。

  工作人员朝着他围拢过去,动作麻利得像是演练过千百次。有人递扳手,有人打手电,还有人用塑料桶舀来冷却水。

  看到这一幕,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,他们在这远离家乡、远离亲人的钻机平台上组成了一个温暖的词语——家。他们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,从家里获得力量,互相依靠、彼此扶持,手牵着手肩并肩,以顽强的毅力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钻探任务。

  我站在一旁,看着张站长用布满老茧的手在零件堆里灵活翻找。他指甲缝里嵌着的黑色油泥,在灯光下像某种特殊的勋章。当水泵被修好的瞬间,钻机发出沉闷的喘息,随后重新发出熟悉的轰鸣。

  工作人员甚至来不及擦汗,就立即回到各自岗位,仿佛刚才的抢修只是夜班中的一个小插曲。

  防爆灯下,我注意到控制台旁贴着张泛黄的照片。照片里穿着同样工装的年轻人对着镜头比剪刀手,背景是某座尚未开工的荒山。如今照片中人的眼角已爬上皱纹,而他们身后的钻塔却一年比一年挺拔。

我突然明白,这些轰鸣的钢铁巨兽之所以能昼夜不息,是因为有比钢铁更坚韧的血肉之躯在支撑。

  夜风裹挟着柴油味和汗腥味扑面而来,我却在这粗粝的气息中嗅到了信仰的味道。当城市里的人们在柔软的床褥上安眠时,这群地质人正用布满裂口的手掌,在群山中叩响大地的心跳。

  是什么让他们坚守在这大山深处?

  在疑惑中,似是感受到一丝暖意,我转头望去,树杈间布满孔洞的横幅正在风中猎猎作响,“地质报国”四个褪色的大字逐渐清晰起来。

  太阳照常升起,新的一天又开始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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